千里大机动（二）——风林火山

  》中提到的铝合金气管容易裂开的问题，这是提前检查不出来的，我们根据故障规律提前配发的维修器材小包就起到了作用，我知道连队技师手里是有配件的，悬着的心就放下了。果不其然，几分钟的时间故障排除，车辆继续行驶。

  半小时过去后，对讲机里传来第一梯队已经上高速的报告，我还在营区队尾的修理方舱里待着没挪窝，钢铁巨龙的长度超出了我的想象。

  上高速后，我紧张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，已经开出去 4 个小时了，对讲机和电台传来的都是指挥的口令和一些机动情况上报，发动机的声音让人有些昏沉欲睡。

  第二梯队，X 连，一台装甲车冒烟，无法行驶！ 上午 10 点电台里突然传出一个报告声，吓我一跳，我想要是发动机起火就是重大事故！赶紧告诉他们在应急车道上停车，查明原因，尤其要防止起火，等我带队过去维修。真正的第一个考验来了。

  接近的时候，远方飘来一道浓烟，我想坏了！莫非是车辆真的起火了？我催促驾驶员快点开，我带着器材车和修理方舱在冒烟装甲车前停了下来，下车后一股呛人的烟雾扑鼻而来，那是机油燃烧的味道，我让修理工抓紧检查故障，那台车的驾驶员和车长被熏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我说： 一开始我们还能坚持，后来整个驾驶舱都是烟，熏的我们直流眼泪！ 我说： 你们找个上风口先休息下。

  修理工很快得出结论：机油管漏油，滴到高温的发动机上造成了浓烟，没有燃烧。我观察了下现场：应急车道比较窄，一辆步战车就占满了宽度，旁边的大车几乎擦着我们呼啸而过，现场不便维修。我让修理工补充了一些机油进去，对漏油的地方进行了应急处理，告诉车长和司机跟着我们继续往前开，在服务区维修，他俩人面露难色： 股长！太呛了，实在没法坚持。

  我们这个临时车队算是正式组建了，共有 5 台车：一台修理方舱、一台装甲抢救车、一台器材车、一台附属油料车、一台故障步战车，我们重新建立了指挥关系。

  车开出去十几分钟后，机油由于高温度高压力冲破了应急措施，又滴到了发动机上，这时一副奇景出现了：只见那台故障装甲车顶部百叶窗口冒出滚滚浓烟，在高速上疾驰！路过的地方车辆都以为这辆车着火了，更令他们诧异的是车里的驾驶员和车长还戴着瘆人的防毒面具！我估计他们还有可能以为这是一辆装甲生化武器车……

  一路上间隔一段时间我就用电台询问故障车的情况，这两人回答说防毒面具效果良好，但是驾驶室内烟雾慢慢的变大、影响观察。我想，一定要尽快找个服务区下高速！

  就在这时，我收到了团指挥所的命令： 有两台故障装甲车和一台故障运输车已确定进入 XXX 服务区，由彭主任负责带队，你们马上赶过去汇合。 我拿出地图一看，这个服务区不远，随后带领车队向 XXX 服务区驶去。路上，我了解到出现故障的装甲车其中一台是新型装备，我的心急速往下沉，要是没有配件可怎么办？修不好就要耽误大事！

  到服务区后，我发现这是一个尚未启用的服务区，没有地方人员，先前主任带的车队是打开了路障开进来的，场地比较大，适合展开维修作业。我马上对抢修工作做出了安排：修理工立即展开抢修，无法排除的故障查明原因，迅速向我报告！我们在服务区耽误的每一秒钟，大部队都在高速上急速开进，耽误的时间越长后续追赶的难度越大。

  很快情况汇总了上来：①刚才漏机油的故障装甲车有配件，但得等发动机温度低下去才能更换；②故障的运输车有配件，半小时就能修好；③两台故障装甲车，其中之一是一个黄铜螺母滑丝造成的，这是个偶发故障，螺母跑丢了，器材车没有配件！那台新型装甲车的故障原因则是一个巴掌长的油管爆裂，也没有配件！

  装备就是这样，一小节油管爆裂没有配件，就会导致一台昂贵的装甲车趴窝，失去战斗力。这时候要找拖车来拖走是下下策，我还有办法：人民群众有困难找，有困难也要依靠人民群众。在那个没有手机导航的年代，在陌生地域，要找大车维修店是十分艰难的，我只能依靠我的判断。我打开地图找到我们的位置后，我发现这里矿产比较丰富，那么附近一定有大车维修的地方，一路上遇到很多货车印证了我的判断。

  于是我让人从冒烟那台装甲车上拆了一个黄铜螺母，带上新型装甲车那根爆裂的油管，和两个修理工一起跳上主任的猛士指挥车出发了。一切都在争分夺秒，我的计划是从最近的高速出口下高速，到 X 县寻找机加工店铺和专门为大车制作管件的店铺。下高速后通过询问大车司机找到了维修一条街，那条街道两边都是维修店铺，我欣喜过望！照着旧件多制作了一部分配件备用，返回时又遇到了难题：如果按照交通规则返回，要绕路将近 60 公里，但停车点距离我下高速的地方只有 2.3 公里，我有 3 个选择：

  2. 按规则绕路，行驶到到服务区对面，派人带着配件徒步横穿高速，翻越隔离带送过去，故障车修好后先行出发，我带猛士绕路追赶；

  军事行动是特殊时期，战时这三个方案都是可行的，表面看面临的风险是递增的，实际上在我看来方案 2 比方案 3 风险还要大，因为派人穿越高速、翻越隔离带的过程是我不能控制的，只能依靠战士的临场发挥，这中间的风险完全是不可控的，而方案 3 是我带车去冒险，风险可控，但中间有两段路是极其危险的，需要百分之二百的小心……

  当时时间紧迫，没时间让我去认真思索，我倾向选择方案 3，但条件上还有一个问题是需要解决，我问驾驶员： 这车有警报器不？

  作战时了解对方指挥员的性格，至关重要，指挥员性格是怎样的，关键时刻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，如果指挥员胆小怕事，行事谨慎，他必定会选择方案 1，而我会选择 3，既然要冒险，就冒最大的险，并且亲自去实施，风险永远和收益成正比。战时，高速逆行执行任务的情况是肯定会存在的，怎么逆行？今天我就要去实践我的想法！

  到了高速口，我对工作人员说，前面不远处有紧急状况！他看我们的车警报大作、全副武装，没有多问，就抬杆放行。我让驾驶员在应急车道上紧紧靠着路左边护栏往前开，我右边就是慢车道。应急车道宽 2.5-3 米，猛士车宽 2.3 米，车轮几乎压着应急车道的实线在逆行，倒车镜已经宽出了应急车道，我坐在车里副驾驶座位上，感觉我这边已经在慢车道上了，迎面一辆辆大车呼啸而过，十分惊险！后面两个修理工被吓得面如土色、一声不吭，驾驶员紧张的额头冒汗，双手紧握方向盘！而我则紧紧盯着对面来车的驾驶员，如果他没有提前注意到我们，我就让驾驶员用远近光灯闪他，直到他看见我们，我才放心，这期间我清楚的看到了大货车驾驶员们惊讶错愕的表情。

  大货车驾驶员长时间驾驶，疲劳是不可避免的，我看到了好几个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开车的大货车司机，明显瞌睡虫袭脑了！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，其中有一辆大货车逐渐向应急车道偏驶，直到最后一刻在警报和闪灯双重作用下才发现了我们，及时纠正了行驶方向，几乎是擦这我们的倒车镜过去的，车轮卷起的小石子打到前挡风玻璃上，叮当作响！

  最危险的路段有两个，一是应急车道施工段。雪糕筒占据了 300 多米应急车道，我们只可以从慢车道迎着大货车逆行，我让驾驶员停在应急车道，拿出望远镜判断大货车通过间隔，一旦条件合适，就命令驾驶员加速通过！我告诉驾驶员如果出现紧急状况就从雪糕筒上压过去，驶回应急车道！按照这一个方法，我们通过了第一段危险路段。

  二是隧道。这个隧道不长，目测 400 多米，过了隧道就是我们停车的服务区。隧道比较窄，只有两车道，逆行通过很危险，一旦对面来车躲都没地方躲。只能在隧道前停车，我继续用望远镜判断通过时机，好在隧道前面的高速公路很长一段是可以通视的，若无法通视，我就会让服务区的人协助观察，或者提前封闭慢车道。

  很快时机到了，很远的地方慢车道都没车，我命令驾驶员：加速通过！驾驶员一脚油门踩到底，冲了出去，中间连续加挡，但是以越野性能见长的猛士车 0-80 千米 / 小时的加速时间长达 18 秒，尽管驾驶员把油门踩到底，这车加速依然很吃力，我感觉它像一头喘着粗气声嘶力竭的老牛！冲过 400 米的隧道是如此的漫长！就在行驶到距离出口还有 100 米的时候一辆原本行驶在快车道的轿车由于跟前车距离太近，未曾发现我们的车，在进入隧道前突然变到了慢车道，跟我迎头相遇，如果两车车速都是 80 千米 / 小时，相撞时间只有 2 秒！这时候轿车司机显然被当时的情况吓到了，一把方向又回到了快车道，这一瞬间我们都屏住了呼吸！

  通过隧道后，几十米就是服务区，彭主任和在场所有人看着我们从服务区出口警报大作的返回，都惊呆了。停车后，我看驾驶员紧张的一头汗，豆大的汗珠顺着脖子流淌下来湿透了衣领，他还惊魂未定，我让修理工马上下车把配件发下去抓紧修车，彭主任问我： 你怎么逆行回来了？!

  我说主要考虑时间紧迫，逆行回来距离短，就自作主张逆行回来了。彭主任严肃的叮嘱我： 你这个毛病一定别再犯！要提前汇报！ 我说： 是是是…… 但心里想的是： 跟你说了，你会同意？ 第二天我这个毛病又犯了，这次整的动静更大，过程更加惊心动魄！

  从进入服务区，到修好车离开，我们只用了两个半小时，在这种情况下，我想我交出了最好的答卷。

  下午一路上，我们的编队为了追赶大部队从始至终保持着高速度，好在不论前方大部队还是我们的车都没有再出现状况，但天公不作美，傍晚黑云压顶，闷雷滚滚，不一会儿就下起了瓢泼大雨，天色很快暗了下来，车辆能见度骤降，编队不得不慢了下来。

  这场雨是如此的暴烈，十几年过去了，我记忆犹新，雨势慢慢的变大，车辆雨刮器开到最快已经刮不及雨水，狂风呼啸，碗口粗的大树都被挂倒！电闪雷鸣，就在头顶霹雳闪电！天色迅速黑了下来，能见度不足 20 米，车队不得不驶入服务区。服务区停电了，餐厅里黑漆漆一片，这是这一天来大家第一次休息。大部队还有小休息和大休息，而我们这支车队除了赶路就是修车，驾驶员们已经连续驾驶超过 11 个小时了，对体力和精神都是极大的消耗。我去车队看了一圈，发现有的驾驶员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。

  在这种情况下，大家都以为要就地组织宿营了，我却忧心仲仲，部队已经到达了极限，万一团里让连夜赶上大部队怎么办？我看主任在餐厅门口打着电话，一会就叫我过去，他的语气很坚定： 团里命令我们连夜赶到宿营地，组织部队吧。

  我看了一眼餐厅，有的战士带着泡面，但因为停电没有开水，开始就着矿泉水啃压缩干粮；有的拿着半袋方便面，拳头砸碎了倒进去调料干吃；有的手里还拿着半根火腿肠和面包，嘴里吃的鼓个大包，大家都饿坏了，就等正式宿营通知到了往车下下搬背囊宿营了……

  多年的带兵经验，让我感到部队极其疲惫，此时我如果要让助理去喊人集合，恐怕十分钟都集合不齐，如果不加点油，给大家打打气，这最后 30 多公里很可能要出问题。在这种情况下，能激发士气的唯有以身作则，我走向了雨中，大雨中一瞬间就湿透了衣服，透心凉！一个小战士看见了，马上脱了自己的雨衣给跑着给我送过来，我拒绝了他的雨衣，对他说： 叫所有驾驶员、车长和带车干部出来集合。 他转身就往餐厅里跑。

  马上餐厅里 集合！ 的口令声响成一片，从车里、餐厅里跑出来的人，很快就集合完毕！一个不少！所有人迷彩帽檐流下的水连成了一条条小瀑布，大雨打在雨衣上泛起一片白色水花，他们盯着我，我看着他们的眼睛，他们的眼神迅速完成了三种状态的切换：疲惫——震惊——坚定！

  一道闪电劈过！闪电的白光中那一张张年轻坚毅的脸庞像一个个钢铁般的雕塑，给了我无尽的力量，大雨浇不灭内心燃起的熊熊烈火，雷雨声中，我大声喊道： 团命令我们现在出发赶到宿营地，还有 30 公里，大家有没问题？！ 一个小个子四川籍士官故意用家乡话抢先大声回答： 么得问题！ 引起大家一片哄笑，一下子精神就来了，一股热血和激情涌上心头，此刻无需动员。

  1．为防止雷击，所有电台关机，拆掉天线．随头车前进、自行掌握车距和车速，严防掉队；

  我一挥手： 上车！。所有人迅速跑步消失在雨夜中，这时我看到有人手里还提溜着噗噗冒热气的自热干粮……

  这场雨好像专门是来考验我们一样，重新上路后，情况变得十分危急，越来越强，闪电不时从头顶劈过。

  突然前方出现一棵被风刮倒的大树占据路面四分之三，此时如果紧急刹车很可能出现甩尾，或者造成后车追尾，后果不堪设想，于是驾驶员减速、握紧方向盘朝着树冠撞去，砰的一声！树枝被撞断，倒车镜被刮歪，后车随着我们的行驶路线安全通过，路上还不时遇到倒下的大树和相向而行的重型货车，因为没有办法通联，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。这一路虽然险情不断 , 但是干部战士们凭借扎实的驾驶技术和顽强的战斗作风化险为夷，于当晚零时 30 分顺利到达宿营地和大部队会合。团长和参谋长一直没睡，等着我们。等所有故障车辆都归建了，我才在方舱车里找块地方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……

  我忽略了另外一个问题，长途机动除了故障外，还有一大隐患还没再次出现，比故障更危险，处理起来更棘手，第二天就遇到了……